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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乌鸦族」到「新挪威森林世代」(许舜英)
作者:佚名 时间:2004-3-3 字体:[大] [中] [小]
80年代,它太近了。近得甚至不可能有怀旧的情绪,近得你根本不需要「历史」就可以证明它的存在;近得川久保玲仍然具有诱惑的能力;近得村上春树还可以继续被误会是新人类。80年代,它太远了,远得垫肩西装又重新回来了,远得Alexander MacQueen还在学校念书,远得柏林围墙还未倒塌;远得玛丹娜仍然宛若处女,远得施明德还没开始打领结,远得雅痞还是一个好名词;远得还没发现臭氧层破洞,远得只知道飚车还不知道飙舞,远得只买得到中森明菜的海报而买不到宫泽里惠的写真集;Calvin Klein只有牛仔裤而没有香水,而Gucci还只是老祖母的名牌。
一位我所喜欢的诗人说了:「我们仍然离我们犯错的时代太近了。」一个「年代」意味着什么?一个年代一定要具有某种「精神」,就像唇膏一定要有某种颜色吗?是时代抄袭了我们的理论或是理论安抚了我们的时代?如果时代没有形式,我们如何去反抗形式?如果我们不试着去找出它的10大症候、20种批注、30种因果律的脉络、40种畅销口味……我们该如何进入21世纪?其推论是我们无法再从任何社会结构系统分类的概念去谈论或抽引出实际的政治结果及其必然的关系。当我们从80年代看60年代,我们会说那是一个革命的年代;当我们从90年代看60年代,我们或许会说那是一个纯真的年代;愤怒或温和、反叛或纯真、迷你或及膝、世故或诱惑、爱或被爱、教条或有机,它们都成立也都不成立。或许我们在现场,又或许我们无故缺席,如果我突然的有一种强烈的需求甚或陷入另一种失语症的状态,总之,我们的修辞也总是因而反映了一种无政治的政治态度。
如果没有80年代的中性套装,女人如何重新发现她身体的展示价值?如果没有喇叭裤,我们如何宣称70年代又回来了?如果没有80年代川久保玲的黑色,我们如何分辨世纪末的「黑色」有何改变?因而,当我「回顾」80年代时,是带着少许健忘症的,是一种一厢情愿式的,它必须是一种个人的小型世界观,而绝不是忠于原著的(没有人知道原著是什么),我倾向于将我经历过的这个年代,处理成一种计算机合成的场景,一种被我的语言说出来的年代,一种必要冲突中的协调,一种个人宿命的秘密关联。
从「乌鸦族」到「海豚世代」
「新人类」。「单身贵族」。「辛香料族」。「花子(Hanako)世代」。「顶客族」。「新挪威森林世代」。「MTV世代」。「任天堂族」。「团块世代」。「草莓族」。「香奈尔族」。「援助交际族」。「叩机族」。「百合族」。「玫瑰世代」。「水瓶座世代」。80年代是一个重新定义「世代」的年代;80年代是一个重新发现「族群」的年代,80年代是一个重新书写「青少年」的年代。人们如何辨识彼此的差异?如何找到他的象征秩序?如何表演他的阶级地位?从80年代开始,「世代」这个名词是很好用的,「族群」也是很好用的,它可以无力到没有任何效果,但却拒绝消失。
如果说世代差异是一种为文化上的普遍现象,80年代则是一个「父亲」被质疑的年代。「父亲」的第一类失败,首先是政治态度的问题,「父亲」是男性沙文的、是极权专制的、是异性恋家庭主义的、是宏观叙事体的、是单一指涉的、是本质中心论的;而「父亲」的第二类失败是更为致命的,是消费态度上的失败。更精确而言,在消费行为上,「父亲」根本不具备「态度」。80年代的我们,渐渐知道,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一个「消费者」,我们被「消费」界定、形塑、区隔、分众、隐喻、书写。从「乌鸦族」到「海豚世代」,从「香奈尔族」到「玫瑰世代」,一个鳄鱼皮手提包决定了我的文化流派,一瓶气泡矿泉水决定了我的阶段自觉,一包口香糖决定了我是一个司迪麦小孩。
80年代的叛逆,开启了一种庞克反体制反美感的外表扮装系统;80年代的自觉,宣言了一种品牌意识的自觉,80年代是 "Girls just wanna have fun!" 、 "Papa don't preach" 、Boy George、Michael Jackson、Madonna、Duran Duran、Wham,80年代是年轻、过动、激情、失速、中性、便利超商、地下舞厅的新品种文化,没有一个修辞、一个空间、一种能量、一种症候是属于「父亲」的。父亲的失败是全面性的。
从品牌意识到时尚焦虑
在一个没有任何文化遗产及美学根基的新兴社会,其生活方式的最终美学生产似乎只剩下商业机制运作下的各种商品美学。是Calvin Klein教会我们如何使用水杯。Tom Ford教会我们何谓高难度的性感。Zoom教会我们用各种姿势拿笔。是Ludwig Mies Van der Rohe教会我们如何将臀部安置在他的巴塞隆纳椅子上。是ACCA KAPPA教会我们肥皂应该有什么样的泡沫。贵族精神或士绅文化本来就离我们很远,而唯一营造出某种精致文化假象的其实就是一群消费新贵。80年代新兴的一种理论是名牌神话学,法国时装、意大利沙发、日本电器、美国瓷器……,以一种甜蜜生活的进口方式宣告了社会集体的美学进化。日本动画是高科技的、法国理论是诗意的、好莱坞的电影是聪明的、中南美洲的小说是迷离的……所有的精品都必须依赖进口,而穿上Armani西装的我们,应该喝多少杯的Cappuccino、逛多少座美术馆、泡几百次温泉,才能摆脱那种经济依赖、文化被殖民者的调调呢?
从MTV到HTV
这个世界上的沟通媒介愈多,它就愈是一个彼此隔绝、自我封闭的世界。地球上的国度再也不是以地理疆界划分的国度,而是以影像语言文字符号系统划分的国度。MTV就是一堵墙,无调性低限音乐就像一条国界线,时尚服装杂志就像一种摄影美学流派,而妖魔邪美的酷儿漫画又自成一个体系。我要指出的,并不是说一个后现代文化产品的消费者无法在这些不同的影像文字符号系统的美学迷宫里来去自如、自在闯荡,而是说因为视觉观影经验的差异、阅读理论养成的差异、信息敏感度及信息消费习惯的差异,在这些差异愈来愈尖锐、感受愈来愈异质化的影像暴政体系里,影像的觅食者已形成了一个新的「物种」。
80年代在有如奇花绽放的少数新广告、艺术属性的另类MTV、视觉主导的新剧场、宛如宇宙异族入侵般大举来袭的日本漫画及动画的嘉年华会,再加上宛如电影资料馆影碟阵容壮大的太阳系MTV,在影像信息的消费化及影像创作所呈现的新能量二者交融催化下,「视觉影像」不再只是文字的背景及附庸,而是一种心灵状态、一种反映当代态度的强势语言。这世界已经是而且愈来愈是一个由视觉艺术指导、MTV导演、空间设计师、商业摄影师所操弄的世界。影像决定了一种人造的新道德秩序,一如生化人、机械人、超能力合成人种所存在的感官异次元空间。
从个性餐厅到东区文化
谈80年代而不谈东区文化,就像谈70年代而不谈西门町文化一样,是一种错误及迟钝。关于都会生活、后现代空间、上班族生活型态、俱乐部文化、酒馆文化、购物文化,80年代的东区,以拼贴移植、任意繁衍的癌细胞蔓延方式,提供我们一个略具形式的都会生活轮廓,它在机能配备上大致完整,但内容及质感却无法深究。
都市生活是一种厌世与纵欲之间的关系,吸烟与戒烟之间的关系,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本能与习惯之间的关系;正如纽约之于伍迪.艾伦,上海之于张爱玲,都柏林之于乔艾斯,天空之城之于宫崎骏。而最能体验享受台北东区文化的一种概念,名之为「混」。都市是一种副作用,但生命也是。混就是混,不是游走,也不是晃荡。台北人是不适合早晨的,也不适合散步;散步是抽象的,但「混」是更抽象。的第一站可能是餐厅索引上翻阅出来的一家台式日本料理店,第二摊是有世故抽烟喝调酒穿Versace高叉酷妹的后现代酒吧,第三摊是近郊阳明山,第四摊是撑到凌晨七点半的小笼汤包;或则是晚餐→地摊→保龄球馆→宾馆依此类推。他还是决定要抽完最后一种烟以便离开。关于东区的最后一则寓言:
台北的夜归人:
如果你在黑黝无梦的骑楼下踢到我
莫用怀疑,那醉倒在地的正是我。
(石)许舜英,你这个电子语言怪兽。
(许)最差劲的写作就是文笔流畅。
(石)你这幺讲,97%的作家都会对号入座。
(许)文字应该被创作出很陌生的效果。
(石)不懂。
(许)文字的序列不只是为了意义的目的,视觉可以有纯粹剪接的快感,为什幺文字不能有剪接的实验?
(石)你蒙太奇给我看。
(许)随便找一篇翻译很烂的俄文法文拉丁文,就有那种文字蒙太奇的效果。写作的时候,我常常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个主体,我有很多的姿态、人格特质和说话的方式,我会借用那些临时的人格,形成当下的声音。有时候,我的脑海里会浮现某些人的声音、音乐、电影旁白的片段、一种诗意的声音、喃喃自语的独白,我便想透过文字,努力制造出我听到的那种声音。
(石)你有特别着迷于语言的某部分吗?
(许)气音。
(石)记得你说特讨厌北京人说话的方式。
(许)不准确的发音也有一种魅力,我不喜欢字正腔圆。对我来说,有影响力的往往不是文学家的作品,而是艺术或建筑的评论文章、翻译很烂的VIDEO、或FASHION SHOW的旁白。
(石)翻译烂、不字正腔圆的东西好在哪里?
(许)好在它们很莫名其妙,好在他们让我找不到认同的地方。
(石)我在阅读你的文章时,常常不是进入你的意义文本,而是欣赏你摆布字与字句与句的美感,还有声音上的断裂跟不通顺,就好象在看一种文字构成的修辞装置,或是听某种听起来很扭曲的现代乐,你好可怕啊。。。